張世錚老師《搜山打車》教學記錄

楊筠圃 戲曲文字工作者

即使是暑氣蒸騰的三伏天，在國光劇場的各個角落，依然不時見到演員們揮汗如雨的練習著崑曲。老師坐在一張簡陋的折疊椅上，眼珠緊盯著學生們的一舉手一投足，嘴裡專注且緊湊地念著鑼鼓經。為了因應蒸溽的氣溫，他手上還拿著一把文雅的扇子來回地搖，偶爾也充做教學的道具。

國光劇團過去曾多次邀請浙江崑劇團張世錚老師來臺傳授崑曲，期望藉由崑曲規範的表演特色，協助團員在京劇表演上能有更精緻的展現。張老師此次受邀來臺，主要傳授的折子是《搜山打車》。參與課程與驗收的演員為：唐文華、鄒慈愛、劉化蒂、劉祐昌、華智暘、蔡傑夫。

老師今年（2015年）5月底抵達臺灣後，先教大家《搜山打車》。這齣戲的劇情大意是忠臣程濟為了保全建文帝性命，護送建文帝逃離皇宮，在山中的茅草庵躲藏了十六年。十六年後，工部尚書嚴震直奉命搜索兩人下落，欲將兩人押回皇宮，卻被程濟的忠義所感動，自刎而死，保全建文帝與程濟的性命。老師上課順序是：先拍曲、後教身段、最後摳戲。老師一開始先花半個月幫大家拍曲，因為學員裡除了鄒慈愛過去有崑曲學習經驗，其他學員多半是第一次學習崑曲，需要多一點時間適應崑曲曲牌，等曲牌唱熟了、背起來了，老師才開始教身段。因為《搜山打車》這齣戲唱做複雜，大家常常嘴裡忙著唱，手腳也各自有重責大任，偏偏手跟腳要做的動作方向又相反，例如右手水袖轉，左手比不同的動作，腳又得往另一個方向動。老師也直言，若沒學過崑曲，一般要把這戲學全、學好，大概得花上半年，團員在短時間內能有這程度很不容易。

這齣戲因為唱做複雜，很難達到「唱念做」的「整體一致」，嘴上的唱念跟肢體的動作必須毫無罅隙才可。老師特別強調這齣戲極講究連貫性、演員的表演是否融洽，不論做甚麼動作都要讓觀眾覺得舒服、漂亮，水袖尤其不能亂，要練到「抖三次就歸位」的境界。想讓動作看起來和諧，其中當然也需要一些小技巧，例如音還沒唱完時，動作就可以先收，準備做下一個動作。要是硬等音唱完，身段才一起收，便來不及做下一個動作。

除了唱念做方面要求一致，老師也很強調演員必須「有戲」。唱做務必時時刻刻配合唱詞，在唱詞提示的適當時機展現應有的爆發力。例如當程濟唱到「呼天泣地痛哀號」時，除了「唱」本身要有情緒，「身段」也要做出手跳腳跳的強烈感。如果這時候只溫和地表現，沒有做出情緒，戲就會斷掉、不連貫。「要隨時牢記自己的任務是甚麼」，老師這麼說。又例如程濟唱到「我步行踉蹌，顧不得路崎嶇」，必須結合身體節奏做身段。因為已經找建文帝找了一整天，人已精疲力盡，故身段必須顯示出疲累感，不可以做太猛。再如後頭唱到「山高曠」的「曠」字時，為了表現精疲力盡，只靠意志力支撐的樣子，腳底必須沉重，力氣不能大。「這幾步路不好走哇！」老師說。

談到這次上課的學員，老師說一開始聽到團裡的一等演員唐文華也要來上課，讓他有點緊張。但唐文華貴為當家演員的參與，不啻對其他後輩演員起了把關、示範的作用，讓大家上課都很認真。老師也針對每個學生給了不同的建議，希望每個人能有意識地改善自己的缺點，往更好的境界邁進。像團裡最年輕的老生組演員蔡傑夫，雖然一開始不太會用眼神演戲，然而在老師的指導與自身的努力下，傑夫在眼神、表情方面有很大的進步，已經懂得怎麼「用眼神」了。除了眼神，他的整體表現也有明顯的躍進，從一開始做身段還需要「偷瞄」旁邊的師哥怎麼做，到整個人能夠自在地表演，老師不斷稱讚他進步很多。但同時，老師也提醒傑夫演戲時要注意「連貫性」，該有爆發力的地方要做出情緒，不要溫溫地帶過。還有音準方面也要多注意、多跟著笛子吊嗓，一耳聽笛子、一耳聽自己，把音準練得更精準。

張老師給華智暘的建議是，他的動作偏柔，要再加點武生的「剛」氣，動作要有爆發力。劉祐昌的問題跟華智暘正好相反。老師讚美祐昌學戲快，聰明靈活，但也因為學得快，便忍不住越做越快，要隨時提醒自己收斂一點、柔一點，把握演戲的層次。團裡新進的女老生劉化蒂最大的問題則是放不開，老師說劉化蒂進步很多，卻因為沒自信、膽子小，頻頻問老師這樣做對不對、那樣做對不對，其實他只要邁開步子大膽地走就是了，做錯了老師自然會提醒。資深的女老生鄒慈愛因為有表演崑曲的基礎，在唱念做各方面都很到位，然而她有時候熟了會不小心忘記人物，忘了自己為甚麼要做這個動作，因此得特別提醒自己隨時注意表演「動機」。

經過為期將近兩個月，每日上、下午各兩小時的密集訓練，團員對崑曲不僅有了較深的認識，也藉由學習崑曲，讓自己的唱念做各方面更規範、更嚴謹。雖然學習時間有限，在表演《搜山打車》上還有許多細節未臻完善，但團員們的進步幅度非常明顯。期待接下來大家可以透過舞台上的演出與舞台下的學習相互印證，將自己的藝事不斷提升到新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