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《巧縣官》


(國光劇團103年12月13日臺東藝文中心演藝廳演出)

薛以婕 臺東縣池上鄉池上國中八年級

京劇的行當「生、旦、淨、丑」，丑角被排在最末一位。在一些膾炙人口的大戯、折子戯中，丑角往往只扮演次要的角色，出來插科打諢，逗觀眾解頤一笑。看似不重要，少了他，劇情不會有太大的改變；但是一添上了丑角，整齣戯就變得活潑喜氣，像食物里放了鹽，正是畫龍點睛之筆。

以前，我對丑角的好感不大，特別是丑行中的「文丑」，他們沒有武丑令人讚嘆的撲滾絕技和時遷、劉利華般的俠義精神。常見的文丑如蔣幹、湯勤等，都是性格上有缺陷的人物。沒想到，今年國光劇團來台東演出的劇目「巧縣官」卻是一齣很不一樣的丑角戯。劇中主角縣官雖然戴圓帽翅、臉抹白粉，卻是一個不畏權勢、愛民如子的好官！丑角的裝扮不僅沒有破壞清官的形象，反而還讓他在剛正不阿之外多了些詼諧與風趣。

演出前一個禮拜，國光劇團在誠品書店舉辦了一場講座和示範演出，示範演員是謝冠生。在國光的的丑角，我記憶較深的有陳清河，他飾演「春草闖堂」中的知府胡進，油滑老練中帶著書卷氣，讓人印象深刻。而「巧縣官」裡縣官的打扮雖然和胡進相似，但無論性格、職位都絶不雷同，表現出來的味道也一定是各異其趣。

謝冠生在誠品書店的示範演出，不但讓觀眾得以看見演員裝扮的過程，更近距離的示範唱段，著實令人驚艷。示範裝扮時，謝冠生坐在台前，對著鏡子一面化妝一面講解。就只有紅、黑、白三色，勾勾畫畫、塗塗抹抹，紅色的兩顴、黑色的綠豆眼、還有最鮮明的，莫過於鼻間那塊白豆腐；一勒上水紗網子，整張臉立刻神采奕奕。接著穿上彩褲，罩上烏紗帽，身著官袍，足踏朝方靴，不知不覺間，謝冠生已經從一個普通人慢慢蛻變成劇中角色。最後，當他戴起丑三髯，雙手那麼一捋，一個生動的丑角形象，立刻展現在觀眾眼前！

後來又示範了「巧縣官」中「上繡樓」選段，唱做皆備，獲得很多掌聲，也讓我更加期待一星期後的正式演出。

好不容易盼到了十二月十三日，下午兩點半，劇場已經坐滿了人。一開鑼，便是一群丑家丁鬧嚷嚷跑出來，忙裡忙外佈置了半天，一聲「有請國舅」，這個滿臉橫肉、眼歪嘴斜的丑國舅大搖大擺的上場，身後跟著一肚子壞水的奸師爺。黃毅勇和陳元鴻把這兩個反派角色演得入木三分，更襯出縣官的機智正直。

這一行惡人在廟會為非作歹，還規定「不許騎馬，不許坐轎」，偏生就碰到這樣一個巧縣官！晃悠悠騎著小毛驢，攔阻他們強搶民女藍玉香！

一計不成二計起，師爺又不安好心的宴請藍公子，藉口詠菊，騙取婚書。孫麗虹飾演藍中玉，唱段雖然不多，可他唱得婉約有致，執著筆一面唱，一面題詩做畫，更顯得儒雅風流。誰想的到，這首「藏頭掩尾」詩竟是師爺詐取手跡的逼婚合同。

話分兩頭說，幸虧機靈的小丫環春蓉救出公子，將他藏在後花園，再加上大奶奶的幫助，讓公子順利躲進皇姨繡樓。吳海倫演的大奶奶爽直潑悍，嘻笑怒罵不拘一格，別瞧她大大咧咧，她可是全劇中唯一治得了國舅的人！而陳長燕所扮的皇姨頭戴珠鳳，曳著長裙，蓮步款款，一出場便光彩照人。當大奶奶做媒把皇姨許配給藍中玉，她眼波一轉，水袖輕輕一擺，羞答答的說：「我的好嫂子！」模樣真是美極了！

另一頭，當縣官得知國舅逼婚，急急忙忙帶了衙役，撒開腿便去救人。一路上隨唱隨舞，「過溝」一段尤其厲害，四個衙役各顯手段，有的側翻、有的飛腿、有的掃堂、有的打旋子，無論哪一個，都招得滿堂喝采聲。演員的功力由此可見一斑。

後來縣官施巧計，把自己和藍玉香掉包，搶親隊伍浩浩蕩蕩抬到國舅府，揭開轎簾，美人卻變成了丑縣官。氣急敗壞的藍父到府索人，懇求父母官為他討回公道；王鶯華悲切切地唱了一段流水，字數雖少，但被她蒼勁的嗓音一唱，卻非常有韻味。

再來可難住了縣官，一邊國舅死咬不放，一邊藍父哭冤喊屈，讓一個小小芝麻官如何定奪？無奈下，縣官只得親上皇姨禁地找尋藍公子。

接著就是整齣戲最精采的一段「上繡樓」了。場上只剩謝冠生一人，在文武場的伴奏下，他唉聲嘆氣的唱了一段西皮碰板，吐字清晰、字字入耳，既有丑角的滑稽，又有生角的淳厚，非常好聽。「罷、罷、罷」三字決絕果斷，「前庭門首施一禮」一躬到底，真漂亮！「我是，一拜一磕一磕一拜、拜拜磕磕、磕磕拜拜，到樓前….」音剛落，他忽地一撲，伏在地上；又一撲，碰！急促的鑼鼓點響了起來「噠噠噠….」只見他隨著節奏，雙腳靈活的一跪一磕一磕一跪….，全場先是寂靜，接著爆出如雷的掌聲，真是太棒了！

上了樓，皇姨要試探他是清官還是貪官，便細細的盤問起來。問一句、答一句，兩人對咬毫不鬆懈，愈念愈快卻沒半點含糊，讓人不得不佩服演員的嘴上功夫。最後解除了誤會，請出大奶奶和藍公子共同定計，讓藍秀才巧配皇姨，最後結局當然是--皆大歡喜。

「巧縣官」這齣戲的丑角很多，劇中人物即使不抹白粉，也或多或少帶了丑角的性格。因此戲裡抓了不少「哏」，每每招來一片笑聲。但過猶不及，「哏」太多，有時卻讓戯失去了莊重，就只見場上一片亂糟糟的。這是讓我覺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。
這次「丑角東行」，給台東居民留下了難忘的看戲回憶，也顛覆我對丑角的印象。散戲後，我們姐弟仨還不時湊在一起，模仿謝冠生的音調和動作，「磕磕拜拜」，樂不可支呢！